醫院走廊的日光燈照得人發冷，那張診斷書在手中顫抖。『大腸癌三期』四個字像刀刻進視網膜，瞬間將人生劈成『確診前』與『確診後』兩個平行時空。
病床邊的鐵欄桿摸起來冰涼，化療藥水的氣味滲入鼻腔。第一次看見自己光頭的倒影時，鏡面突然模糊——那不是淚水，是熱水壺的蒸汽。護理師說化療後不能喝常溫水，這個細節在抗癌手冊裡從未被提及。
營養師的菜單寫滿了高蛋白食譜，但沒寫如何應對味覺變異。當牛排嘗起來像紙板，冰淇淋帶著金屬味，我學會用木匙代替金屬餐具，發現冷凍藍莓能喚醒麻木的味蕾。這些生存智慧，是化療室裡病友們用靜脈注射管交換來的情報。
保險業務員第三次來病房時，帶來了重大傷病卡申請表。那張綠色卡片後來成為我進出醫院的通行證，卻也成為某些職場大門的紅色警示燈。人力資源主管看著診斷書的表情，比看離職申請更凝重。
腸造口護理師示範更換造口袋時，塑膠膜的摩擦聲格外清晰。沐浴時看見腹壁上那個玫瑰色的開口，突然理解為什麼病友群組裡都稱它為『第二朵玫瑰』。三個月後，我能在超市衛生間熟練處理滲漏意外，這項技能從未出現在人生規劃清單。
復發風險像幽靈在每次追蹤檢查前甦醒。當電腦斷層的機械聲響起，會不自覺屏住呼吸，直到主治醫師說『目前無異常』。這六個字的保鮮期，比超市牛奶更短暫。
癌症中心的藝術治療室裡，水彩在紙上暈開成不規則的形狀。隔壁床的少女正在畫第七頂假髮設計圖，她的淋巴癌比我晚確診兩週。我們從不討論五年存活率，只比較哪家藥局的止吐藥折扣最多。
腸道支架置入手術前，麻醉師問最後還有什麼問題。我想問他是否看過凌晨四點的恢復室，但最後只說請幫我調整好氧氣鼻管。手術燈的強光裡，突然想起確診那天忘了問醫師：這場馬拉松的終點線，究竟畫在哪裡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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